云迹青年丨挺进学术话剧的“田野”,云南大学师生共创“魁阁宇宙”
更新时间:2018-12-22 08:00 浏览量:3
“昆明市呈贡区魁阁前的松树里,常有白鹤飞出。”85年前,云南大学和燕京大学的一批学者来到魁阁。他们以笔为刃,以文聚力,将进步思潮撒播至乡野田间,用六个年头铸就了一个“从实求知、学术报国”的“魁阁时代”,并将其凝结成的底稿汇入历史长河。70多年后,云南大学的一批师生以戏为媒,六载光阴里用力打造着一个全新的“魁阁时代”,雏形初显。
“如果说今日我们走过的这条研究中国社会的道路后继有人,发扬光大。那我们的名字也许会留在这块奠基的碑石上。就让我在这种心情里,将这份年轻的工作交付给未来的一代人吧!”这是《魁阁时代》话剧中,老年费孝通的一段独白。
伴随合唱版《战火浮生》的响起,老年费孝通从藤椅上站起,多媒体屏幕上叠画出“魁阁人”的旧照片与魁阁群体的雕像,标志着本场《魁阁时代》话剧演出落幕。
2018年12月,话剧《魁阁时代》在云南大学东陆校区的庆来堂缓缓拉开帷幕。该剧由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云南大学特聘教授朱晓阳编剧,导演杨柳执导,云南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副教授李伟华担任制作人,云南大学在校学生倾情出演。
“跑警报”“魁阁讨论”“送匾”“陶费两家的生与死”和“费孝通的独白与对话”,五场剧情交织出一幅幅生动画卷,敲击出来自“魁阁时代”的历史回响。从首演至今,这台话剧也走过了自己的六载春秋。
一台戏的诞生
朱晓阳教授在2023年6月《魁阁时代》座谈会上 受访者供图
一出戏的问世,源自灵光一闪的瞬间,也根植于两个跨越世纪的“六年”。在李伟华的记忆中,话剧《魁阁时代》的诞生源自一次偶然的闲聊。2018年春天的一个午后,李伟华和朱晓阳教授结伴走在地铁出站的路上。
几句闲谈间,朱晓阳提及了自己20世纪80年代和于坚合作的一个歌剧剧本,“那是一个关于傣族民间史诗的剧本”,李伟华听后,当即提议:“那我们可以找学生来演!”两位教授一拍即合,着手前期工作。
李伟华随即向学院表达了戏剧排演的意愿。与此同时,一个颇为振奋的消息传来——中国社会学会2019年学术年会将在云南大学举行。这样的承办机会对于高校而言,可能十年,甚至二十年方得一遇。为了筹办中国社会学会学术年会,每一所高校都会倾尽全力,希望在学科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既然要搞,我们不如搞个新的!”时任云南大学民族学双一流学科负责人的何明教授当即拍板定下了《魁阁时代》话剧。“与其去重演经典剧目或是其他文化节目,倒不如借着年会的东风,打造一个全新的关于社会学与人类学教育的学科史剧本。”何明教授说道。
魁阁 云报资料图
“魁阁”坐落在昆明呈贡古城的静谧一隅,其前身为“魁星阁”,本是一座古朴低调的建筑,在历史长河中默默伫立,直至一段波澜壮阔的岁月将其点亮。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末,全国抗战形势日益恶化,文化薪火在动荡中艰难传递,大量院校开始南渡西迁,上演了一场荡气回肠的“文化长征”。
1938年秋,费孝通先生学成归国,随即加盟其老师吴文藻创办的云南大学社会学系,主持社会学研究室,即云南大学-燕京大学社会学实地调查工作站。1940年10月,为躲避日机轰炸,研究室迁至呈贡“魁阁”,直至1946年“李闻血案”,费孝通离滇赴美。
在“魁阁”的六个年头里,包括费孝通、陶云逵、许烺光、田汝康、张之毅等一批日后对中国社会科学发展影响深远的青年才俊汇集于此,组成彼时中国最具影响力的社会学、人类学学术团体。
他们走进云南的农村、工厂和少数民族聚居区开展“田野调查”,以敏锐的洞察力和深刻的思考,揭开了当时中国基层社会的真实面貌,凝结成《乡土中国》《云南三村》《昆厂劳工》《祖荫下》《芒市边民的摆》等一系列享誉中外的学术佳作,铸就了中国社会学、人类学历程中一段不可磨灭的光辉岁月——“魁阁时代”。
主创团队和观演嘉宾合影
说起《魁阁时代》话剧,李伟华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每一个决策落定的节点瞬间。七月的盛夏骄阳下,他偶然的一个想法如同星火,燎原了整个学院。当金秋十月,学子们重返校园时,海选公告已在全校发出。李伟华说道:“那会儿,剧本虽然没有完成,但我们马上就一步一步开始,很多事情都是让大家共同参与。”
正因如此,《魁阁时代》逐渐形成了师生共创的构作模式,不局限于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另有来自法学院、文学院、历史与档案学院、艺术与设计学院以及理工科院系的数十位学生参与其中。2018年12月22日晚,就在当年冬至那天,这场大型原创话剧《魁阁时代》在云南大学庆来堂顺利首演。
随后的六年时间里,这部话剧经历了六次版本迭代:2018年底,《魁阁时代》在云南大学庆来堂首演成功;2019年7月社会学学术年会召开,演出由130名演职人员共同呈现;2020年9月,话剧在全校迎新晚会上演15分钟精简版;2023年6月,话剧在云南大学伍马瑶人类学博物馆进行新一轮公演;2023年12月,作为云南大学百年校庆的延续,话剧打造全新舞美,在云南大学学生会堂连续两次上演;2024年4月“魁阁文化艺术节”举行,话剧加入新角色——闻一多先生,并在闻一多最后一次演讲的地方——云南大学至公堂上演。
从庆来堂到呈贡校区学生会堂,再到至公堂,每一次演出地点的轮换,恰好暗合着“魁阁”团体在翠湖畔成立,在呈贡探索,再回归一二一大街投身中国革命与建设的实践历程。而每一次演出版本的更迭,都承载着《魁阁时代》独有的“变与不变”。
《魁阁时代》在云南大学至公堂公演 闻一多发表最后一次演讲 扮演者:樊奕辰
“第三个版本是为全校迎新晚会演出而准备,我们就改编了一个15分钟小版本,想尽量让现场的同学进入到历史场景当中”,李伟华介绍道。到了2023年12月,“为了迎接百年校庆,我们基于云南大学学生会堂的场地,对舞台美术和场景道具做了大范围的升级改造”。
“我们剧情的总体框架是稳定的,只是中间的细节会进行调整”,曾多次在《魁阁时代》中饰演核心人物费孝通的演员张原说道,“比如人多了,场地大了,投资充裕了,我们就会把之前删减的东西重新加回来。又比如在某个关键节点加入独白,让观众更好理解人物的内心世界。”“特别是在至公堂演出的版本,加入了闻一多先生这个角色,重现了当年先生在至公堂激情澎湃发表的《最后一次演讲》。台下的观众被深深感染,激动地喊道‘先生不要走,先生回来’。”
在守望中成长
青年费孝通饰演者 张原(左一) 受访者供图
张原现在是云南大学人类学专业的一名在读硕士研究生。2021年,他在学校网站看到话剧《魁阁时代》全校海选的消息,彼时本科就读于生物学专业的他,虽然专业背景与戏剧艺术相距甚远,但凭借多次心理剧排演的经验和对舞台艺术的浓厚兴趣,决定报名一试。
2022年5月,张原通过第二批面试,随即选修校级选修课《戏精人生——校园话剧魁阁时代创作与赏析》,这是李伟华为话剧排演常态化特意开设的一门校级选修课,希望以课程为依托吸纳像张原这样全校最能演戏的一群人。随后,张原正式成为话剧团体的一员,并由此结下了与社会学、人类学的不解之缘。后来的考研升学之际,他毅然决定跨考到云南大学人类学专业深造。
《魁阁时代》话剧团队,这个独立于学校社团之外的特殊存在,没有日常专属的经费和资源支撑,演员们也没有固定的排练时间和场地。因此,它每一年的演出都充满了随机性与变数。
张原加入的头两年里,《魁阁时代》在种种因素的影响下,暂停了预期的公演。没有公开演出机会、毕业、升学等等因素,使得保留下的演员阵容经历了数次更迭。张原则一直坚守在了团队,并逐步成长为队里的核心演员与活动组织者。
话剧演出团队进行剧本围读 受访者供图
2023年,沉寂两年的《魁阁时代》迎来了新生。彼时演员们分散在云南大学“东陆”和“呈贡”两个校区,涉及跨校区排练,时间安排上很紧张,他们只能紧贴着校车时间表安排排练时间。没有专属排练厅,张原便组织大家集中汇合,统一到空地上排练。“等着李伟华老师去学校各个部门协调。要么在心理辅导中心里的一个排练厅,要么就是去学生会堂找一片空地,只要能满足排练的基本条件就行。”张原说道。
在为期一个月的集中排练里,同学们平均每周排练四到五次。张原将本周时间安排制成表格,让演员们自行勾选空闲时段。然而,时间统筹安排并没有那么顺利。“我在整理演员时间表格的时候,总会出现框里空着没人打钩的情况”,谈起群里时常空空的共享表格,他略显无奈地笑了。
后来,经过团队合议,他们采取了分场次排的策略,将复杂的、情节不集中的场景拆分成若干段落,细化为一段一段地编排,最后再花上一两天时间合练。张原说:“在师生共创的传统熏陶下,在场的所有演员都相互帮助去完成角色塑造。大家相互建议应该用什么态度,什么语气,以及细节动作去塑造人物。”
在张原心目中,导演杨柳是一位偏向于启发式的导演,她不会去框定演员,而是会启发大家去探索剧本以外的广阔天地。张原回忆道:“比如我们在台上的走位发生了变化,台词今天和昨天说得不一样,会心想这戏是不是没演好。但导演告诉我们,如果戏演得一模一样,那是一台表演的机器而不是演员。”
正是对个性与创造力的尊重,让《魁阁时代》的每场演出都充满了独特的韵味。从台上的步伐、语态,到演员自白时的肢体动作、表情控制,每场都有辨识度。对此,张原总结起来是“话题不变,但演出要变”。
《魁阁时代》“青年女学生”扮演者 宋安琪
导演组也始终坚持着对于表演的严纪律与高要求。曾经就出现过在演出前换角色的“惨烈场面”。现在回想起来,李伟华也笑了,他承认:“我们要求很高,也会很严厉,但也确实没有给过同学们什么好的福利。”
宋安琪是最早一批加入话剧团队的学生之一,也是唯一一个参与了所有版本的话剧成员。李伟华将她称作团队里的惊喜成员,因为在最初的演员阵容里,还看不到宋安琪的名字,那时她是一名身居幕后的场记。
在准备学术年会的演出时,原定演员的表现一直难以达到导演预期,担任场记的宋安琪却 因此误打误撞走上了舞台。“我们发现她特别爱演,能够去解放自己,而且能够看到她在做场记的时候,会去用心体会各个角色。最后我们狠了狠心,还是做了替换。”李伟华说道。正式演出时,宋安琪成为舞台上最鲜亮的女演员。
2022年在魁阁排练《魁阁时代》
除对表达本身的关注外,学会根据每一场表演的特性或者场地安排灵活调整,是张原作为演员的直观感受:“比如舞台的空间调度,你是在上面还是在下面,你是在阴影下还是在聚光灯下。”
2024年4月,为了回应至公堂的空间历史感,《魁阁时代》很自然加入了闻一多的角色,因为这是他最后一次讲演的地方。云南大学民族学专业的大三学生樊奕辰凭借适配的外形与个性,成为闻一多扮演者。
在樊奕辰眼中,《魁阁话剧》是与书本知识相辅相成的,是学业当中的一环。从大一开始,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的老师们便会向学生传授“魁阁”知识,这让他有了去观看这台话剧的兴趣。成为“闻一多”,对他而言是一次考验,却也是大学时光收获的一份意外之喜。樊奕辰说道,在至公堂饰演闻一多时,他似乎产生“仿佛先辈之灵降生到自己身上”的体验感。《魁阁时代》学科史话剧的定位,为他创造了走进学术著作的可能性。樊奕辰说道:“台词里的很多文本,特别是长段文本都来自原著本身,像拼贴诗一样从原著里拼贴了出来。”
相比于直接阅读文献,在话剧中更能直观感受到不同学派之间的对抗,最典型的就是‘陶费’二人的争论。”在引发“魁阁讨论”的“通奸案”中,丈夫因妻子偷了汉子打伤了奸夫,乡村社会里,丈夫打人本是理直气壮的,但通奸因缺乏证据而无法定罪,丈夫将人殴伤却是证据确凿。县长应该怎么判呢?魁阁的公开讨论,本质是关于彼时中国地方社会里程序正义与实质正义,国家法与地方习惯法间应当如何对接的思考。
话剧中送上“除暴安良”匾额的经典一幕 受访者供图
而另一重场戏“送匾”,则是通过赵绅士因收缴鸦片一事表面向“绿林好汉”杨队长送匾赞颂其“除暴安良”,实则暗地派人通知县长给自己做靠山,希望借其手将这位“好汉”制服,最后却同时得罪“官”与“匪”的人物形象,让观众身临其境地感知着乡土社会的绅权以及差序格局。
这也正是李伟华介绍的,《魁阁时代》是实践“以戏剧为抓手”的教学改革探索。戏中的“通奸案”与“大烟案”出自费孝通先生的《乡土中国》,而土匪杨队长和乡绅赵阿伯则是来自周荣德的《中国社会的阶层与流动》和胡庆钧的《汉村与苗乡》等书中的人和事。
而《魁阁时代》中更多的细节元素,则来自朱晓阳长期关注的宏仁村的鲜活事件和人物画像。对这些基层社会案例的阐释分析及再研究,至今仍是中国社会学和人类学的重要议题,“它们完全不是为了做戏而制造出来的套路。”李伟华说道。
从主创老师,到一批又一批的学生演员,有人中途离开,也有人留在团队一直坚守。无论是离开的或是坚守的师生,都曾经或正在为《魁阁时代》付出心血,也让那一个个如星河般光辉璀璨的名字,在世纪更替后再度跃然于云大历史的舞台,苍翠如初。
“看得懂”和“看不懂”的魁阁
《魁阁时代》在云南大学至公堂公演
2024年4月,张原随团队完成了《魁阁时代》的至公堂首演,这也是演出的第六个版本。然而,相较于传统舞台剧,《魁阁时代》剧本中挥之不去的学术气息,也在观众间激起了层层波澜。
张原就曾收到过观众的意见,反馈戏中场景像散落的珍珠般难以串联:“很多人觉得我们这个东西不像剧,场景比较割裂,人物表达有些隐晦,有些时候动线模糊”。但也有不少老师和同学盛赞这一场演出。有来自法学院的老师和毕业生说道,“在至公堂的这场演出让我的泪水喷涌而出!”
李伟华同样注意到了这些围绕《魁阁时代》而来的争议。在他看来,这个剧本“应该不比目前在市面上看到的差”。六年六版,每一个版本都应该有“自己的使命”。
首演版本承载的使命应该是“吸引学生的目光”,因此戏剧冲突的张力更强,故事情节更加通俗化和大众化。“首演是自觉地向大众市场靠近,整体基调轻松,也更偏向艺术创作,当时演员学生也特别能放开,在台上脱下长裤露出红内裤,毫无拘束。”李伟华说道。
到学术年会版本时,就应该让“学术味道更浓一些”,变成一股清流去洗涤观众的心灵。随后演出版本接连更新,但《魁阁时代》的学术味道得到保留。而当学科成分被搬至舞台之上,难免给予学科本身缺乏联结的广大观众造成观演的理解性障碍。于是,有人叹息:“这台话剧好像看不懂,看不透。”
主创团队在演出结束后进行总结复盘 受访者供图
面对这些反馈,主创团队也曾对是否需要舍弃戏中高密度的知识输出进行过激烈的讨论。但李伟华认可编剧朱晓阳教授的坚持,他说到“首先要明确‘魁阁’是什么。简单说,就是问题意识,基于不断提升的专业素养,讨论为社会服务的可能性。可以说,这个话剧本身就在学术土壤中孕育成长”。
比起“给观众设置门槛”,张原认为《魁阁时代》更符合将解读权利交给了观众。“上一幕在昆明文化巷,家园在轰炸下毁于一旦,紧接着下一幕就置身于魁阁当中。中间被隐藏的那部分衔接,便是交给观众自己去理解和想象。”张原说道。
在张原眼中,《魁阁时代》更像一首深邃的诗篇,诉说着社会学与人类学的情愫。“这是一首写给社会学与人类学的诗,诗歌的语言总是跳跃的,而我们追寻的,正是那断裂语言背后的深意。这部话剧正是在断裂情景背后反思着社会问题。”
从序幕到终章,从跑警报的紧张到魁阁辩论的激烈,其间那些关于习惯法与成文法、普遍世界的法律与地方世界的风俗之间的协调,关于社会阶层与现实议题的讨论,如同一颗颗璀璨星辰,丰满了人物故事,照亮了魁阁。
话剧中的陶云逵夫妇 受访者供图
在话剧中,费孝通与许烺光隔空对话,追忆当年的魁阁讨论。“孝通啊,昆明的日子确实艰难,我们这些教授的薪水还比不上一个黄包车夫。但是,我和妻子维拉在魁阁很知足也很幸福。”“这么多年过去,你还记得和云奎时常争吵吗?”“哈哈,当然记得了,他啊,总是和我过不去。”
年轻的费孝通也对学生说道,“你也看到了,我们时常争吵(学术问题),但是不存在谁是谁非。我们既能相互包容又能相互赞美,这叫‘各美其美,美人之美’,还有呢‘美美与共’然后是‘天下大同’。”“将来我要把我们讨论的这些问题写到一本书里去,名字都想好了,就叫《乡土中国》。”
老年费孝通也对年轻时自己说道,“我这一生三次同死亡接触,同它拉了手,可是没有跟着它走。每一次都靠巧合而活下了。”舞台中央的追光灯下,老年费孝通独坐在藤椅上。“一次是摔到瑶山虎阱里,爬出来,爬了一天,见到一头牛,我猜有牛就会有人,后来等来了人,得救了。第二次是在西南联大,参加演讲会,反对内战,我站到全场最高的地方,子弹从耳边呼呼过去……”
话剧演出现场 老年费孝通和“魁阁”学生的隔空对话
“即便你无法完全理解台词,但你仍能看到烽火年代里的社会百态、理想信念与真挚友谊,听懂一个老者与自己年轻时的事业、与同伴的对话。在那对话中,你能感受到那份永远炽热的情感。”张原相信,这才是最能触动人心的部分。
从某种意义上说,或许《魁阁时代》自诞生之日起本身便无需以娱乐主流大众为己任,如李伟华所言:“它更像是对学科自身历史与现状的回溯总结,这反而越来越符合话剧的本质。”
通过事件引入对中国基层社会治理的探索,绘制战火岁月里知识分子对理想社会结构的憧憬,这是《魁阁时代》始终在进行的终极追问。当追问被探索呈现的时候,知识分子身上服务国家社会的责任担当便得以显现。
至于未来是否会有通俗化版本的呈现,李伟华持开放态度:“或许可以实践两个版本。一是通俗化版本,一是学科化版本。我也期待着有一天,《魁阁时代》能走进千家万户。”
造一个“魁阁宇宙”
李伟华讲授魁阁话剧课程 受访者供图
回归原点,什么能勾勒出“魁阁时代”的本质?李伟华概括为八个字:“从实求知,学术报国”。他以此为题申报学校教学成果奖,获得一等奖,得到了学校的充分认可。在那个烽火连天的岁月里,魁阁青年们以笔为剑,将报国之志镌刻于历史的卷轴之上,为乡土的青年熬制了一剂温暖而坚定的“药剂”。
“战争最惨烈的时候,这群委身于魁阁的青年们没有对国家感到失望,而是每时每刻都在观察并试图理解中国的变化,思考应该建设一个什么样的中国的问题”,李伟华补充道,“目睹同胞遭受苦难,为国牺牲,为国奉献。他们作为知识分子,誓要通过一系列社会调研和理论思考,最终为国家复兴服务。”
魁阁精神为高校打造“魁阁育人”模式点亮了一盏明灯。从原创课程《魁阁思想史》《魁阁话剧》“重读魁阁”系列读书会,到“重返魁阁”田野调查的深入实践,“魁阁”这个名字,在云大校园里变得不再陌生。2020年,《魁阁时代》话剧作为云南大学“三全育人”重要成果之一,成为云南省首批社科普及创新示范项目,并获中共云南省委教育工委“2020年高校原创文化精品推广行动计划培育项目”,2024年,《魁阁话剧》获得省级一流社会实践课程,《基于“服务学习”理念的魁阁实践课程体系》获得云南省本科高校教育教学改革项目立项。
海晏村昆华女中旧址展览
云南大学坐落的昆明是一座兼具人文浪漫气息与光荣历史底色的城市。抗日战争时期,她不止怀抱着知识分子的象牙塔,也目睹着保家卫国的豪情,见证着生与死的悲壮,包容着彼时国内思想激辩的热潮。今日,“西南联大”与“一二一大街”成为载入昆明历史的响亮名字。而魁阁,却似乎被时光掩藏,渐渐归隐于这座城。
李伟华坦言:“虽然我们不断在拓展朋友圈,但呼应者寥寥。没有常规经费,没有固定场所,学校内部也没有一个稳定的牵头机构。”目前所见的“魁阁宇宙”,如同夜幕当空的微弱星光,“他们似乎并不觉得,这会与自己有如此密切的关系。”
打造一个“魁阁宇宙”,最终需要的是调动学生参与的能力。在2024年4月举行的第一届魁阁文化艺术节上,以“昆华女中”故事为原型的话剧《上前线前》于海晏村“昆华女中”旧址上演。此外,李伟华和陈浩、程俊睿等老师们也把学生们的课堂搬至昆明海晏村,到那举办了名为“云海之间——互为镜像的魁阁与海晏”的“昆华女中”特展,这也是2024年昆明滇池风土艺术季的收官作品。
“高低起伏的沙土,堆砌的残砖烂瓦,那里还接了一个简陋的水管,我们把水管一开,听着水流声,就假设来到海边了。”他希望,在实践教学中实现云大魁阁与海晏村久违的“牵手”。
专家学者参访位于海晏村的昆华女中旧址 受访者供图
让魁阁话剧与 “昆华女中”“延安医院”等承载着历史记忆碎片的地标联动,是李伟华一直期待的创作方案。但近年来,他发现当下本科生的课程压力、升学压力早已超出他的原本认知。海晏村特展的经历,便让他体会到些许的力不从心:“我们提前做好安排,带着学生们免费坐车、去看展。但我能察觉到,有学生觉得这是在消耗他们的周末时间。”
“要尊重当下学生的选择”成为他对自己的劝慰,“像话剧这件事,短短几年过去,愿意配合我们的学生就越来越少”。除课程汇报作业外,目前《魁阁时代》的演出安排只能根据经费情况不定时开展,时而上演,多陷沉寂。言及推广,李伟华习惯于顺应变化,坦然以对:“演出还是要看经费,要等待契机,其实是相对被动的。”
“昆华女中”故事为原型的话剧《上前线前》在排练中 受访者供图
地铁站里做一台戏的初心,酝酿出了如今遍及教学、舞台、项目与赛事的“魁阁宇宙”。至于下一步,除围绕“魁阁”的支线内容设计外,对于演出规划,李伟华没有做更多设想:“不预设演出计划,先提前打磨剧本。不求长远规划,但会持续前行。”他说道:“目前而言,未来尚不可期。”
“等到将来我们从头读一遍自己写下的东西,可能会为今日这股一往无前的探索劲道所触动,可能会感到这一去不复返的年轻时代这么可爱。我期望着那一天到来时,我们还能像在魁阁一样谈起今天的话题。到那时候,我们会情愿将今天这些不成熟的果实贡献给新的一代年轻人。我们今日的所言所思会被批评和议论。但是这种探索的劲道,会值得未来的人们观摩。”这是《魁阁时代》中费孝通的独白,相信这也会是“魁阁宇宙”的心声。
即使路途遥远且充满未知,新的一代“云大人”也毫不畏惧,他们怀揣着“从实求知 学术报国”魁阁精神,沿着先辈开创的学术道路砥砺前行。相信在未来的某一天,当人们再次回顾这段历史时,会为“魁阁宇宙”所展现出的探索精神所触动。